张博| 往 事

往  事

张博

漫步记忆的长河，往事就像河岸的碎石，零零散散，随意地散落在地。有些石子已被风沙掩埋，尘封已久，而有些虽久历风雨，却依然醒目。

1987年，父母攒够了钱，扒掉了老旧的土坯房，盖起了当时颇为洋气的平房，单说墙面贴的瓷片，远近都是少有的，一时间被人们羡慕不已。

房是盖起来了，但是我们这里流传这这样一个说法：说拆掉旧房子盖新房，请匠人、找小工，打地基、围圈梁、封屋面......但凡盖房子收拾新家，过程中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点小“意外”，如谁的手被机器夹了，谁的脚被砖砸了......不一而是，这就表示灾祸随着这大大小小的意外一并离去，新房落成将会家庭安康，和谐幸福。然而，我家的房子，从开始准备到上梁放炮都出奇的顺利，当时村里人见面就说，哎呀，老张家人气就是好，盖个房子顺顺当当，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。原本谁也没有把这当回事，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情，人们又开始了议论。

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，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。我清楚地记得当年我被任命为班长，因为表现好，家离学校也近，脖子上还挂着用白线绳子穿着的学校大门钥匙。一日放学，我没有按照往常的时间回到家中吃饭，而是从家门口走过，直接去了村子东头的预制厂玩耍，一起去的还有邻村的两个同学。

那时的我偶尔中午晚回家或不回家很正常，母亲知道我要么是在学校值日，要么是“看守”没有写完作业的“老大难”。所以，即便当时没有回家，家里也没有人来找。预制厂大门西侧有两个大的水池，大概有两丈深，其中一个水池上驾着一个甲板。我们几个在预制厂玩耍，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站到甲板上的，想要从水池的一边走到对面，结果谁也想不到的是，一脚踩空，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池里。

顿时，慌乱、恐惧、绝望占据了我心理的每一个角落。我当时真的认为，我今天要死了，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。我想起了日夜操劳的妈妈，想起了他乡工作的爸爸，想着和蔼可亲的爷爷，想起......我来不及想更多的事，刚想喊“救命”，嘴里就被猛灌进两口水。身体随着内心极度的恐惧完全瘫软，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剧烈的心跳，身体绵软地缓缓下沉，再下沉。直到沉入水池底部，脚底碰触地面，我才稍微有了些许意识。我的手摸到了水池底部的玻璃碴子，当手被划破，疼痛传递到大脑的那一瞬间，我突然惊醒，突然有了求生的欲望。于是手脚并用，不断扑腾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，我要活下来。终于，在我用尽全部力量冲出水面时，我看到了我的同学，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：我的同学一个瞪大了眼睛，半跪在水池边，满是惊恐的大声喊着：“班长，班长”，并伸长了手想把我拉上去；另一个满脸都是不可思议，焦急地直跺脚。我想伸手，却感到难以言喻的无力，只是一瞬间，我又重新回到了水里，回到了那让人窒息、满是恐惧的世界。

但就是这一瞬间，点燃了我内心的生命之火，我又一次学着大人们游泳的样子，双脚用力地往下蹬，双手配合着往下划水。终于，又一次冒出了水面，令人欣喜的是，我的同学没有离开，他仍然像一个虔诚的教徒，大声的喊着：“班长，班长，加油，加油！”只可惜，我又一次无力地沉入水中，又一次毫无抵抗的喝了几大口水。

我开始感到力不从心，大脑也由于缺氧而感到眩晕，我很清楚，如果我再不获救，今天，就真的死在这里了。我真的急了，我真的开始有些绝望了。身体下沉的过程中，透过水面，我清楚地看到水池边上，张牙舞爪，无比着急，大声喊叫而我却什么也听不到的同学，我也清楚地看到蓝天白云、飞翔的小鸟......我是多么向往外面那个世界。

也许是对生命极度的渴望，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保佑，也许......在那一瞬间，我凝聚了全身的力气，贴着池壁向水面一点一点靠近，在即将到达水面时，我的脚在水池壁上用力一瞪，凭借着向上的力量，奇迹般地跃出了水面，我迅速把手伸向等待已久的同学，他也在全神贯注地接应我，双手接触的那一刻，我的心瞬间由冰凉变的火热，我惊喜地认为我将奇迹般地活下来了。可是，就在我认为一切都将发生神奇转变的时候，两只手却没有牢牢地抓在一起。由于事出紧急，准备不足，加之心里慌乱，只见两手没有抓牢，眼看就要再一次跌入水中时，两只手仿似心灵相通，在即将分开的时候，两根手指像一个环扣一样紧紧地扣在了一起，凭借着这两根手指的拉力和另一位同学的帮助，我，终于神奇般地回到了这个美丽的世界。

当我再三确认我获救了，我平安了之后，煞白的脸上才慢慢的有了血色。突然之间，满腔的惊恐、委屈、惊喜一股脑的爆发，我便大声地哭了起来。对于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来说，这突如其来的生死一线间的体验，实在是一时难以接受的，当我终于听到妈妈声音时，我眼前一黑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......

也许，这次意外“来得太晚”，于是被人们赋予了太多的想象，人们又开始了之前关于“讲究”的热议。不过还好，随着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，我的这次意外，也许真的把老张家的灾祸彻底带走了。

这件事已经过去近30年，它就像我生命的一部分，永远静静地躲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。然而每曾想起，记忆都如此清晰。我从未向我的同学、朋友、同事提及，如果不是我给孩子讲课，遇到了“生与死”这样一个让孩子茫然的话题，我是不愿如此细致地回忆当时的情景的。只怨没有巧妙的语言，我只能用我的亲身经历来给孩子诠释，但愿我的孩子们能够明白我的一番苦心，哪怕有丝毫感触我已足矣！

作者简介

张博，男，笔名废铁，1983年5月生，毕业于西安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，现为西安市高陵区小学语文教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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